老街

我一直想把这条老街写下来，从去年刚来到这条老街时就很想写它，但又一直不敢动笔，这种感觉跟四年前去新疆的途中，路过敦煌却一直不敢走进敦煌很相似。之所以路过敦煌却不敢走近它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当时对敦煌的了解太少了，而敦煌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，我想等下次做好准备了再专门去敦煌虔诚的观摩这些壁画。同样我对老街也是这样的一个心理，我很喜欢这条老街，所以在我没有对它了解清楚之前，我不愿随意动笔去评价这条老街，然而直到现在我才发现，这条老街是流动的，我永远也不会完全了解它。因此，今天就写写老街的故事吧。

老街是一条瘦长的小街道，道路两边大部分都是一层楼高的小瓦房，中间偶尔穿插着两层楼的水泥平房，一条并不十分干净的小河从老街的中间流过，小河的一面是几家吃鱼火锅的小饭馆，另一面是一个老久的茶馆和几家卖渔具的店铺。一座破旧瘦小的石桥搭在这条河上，沿着这座桥往里走就到老街的中心了，老街的中心有个公交车站牌，但很少有人在这里等车，只有社区巴士路过这里。

老街两边开的店铺五花八门，但数量最多的一定是茶馆和按摩店，也有一些烧烤摊，杂货铺，小饭馆，甚至还有一家古董店，里面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瘦小老人。但生意最好的还是茶馆和按摩店，茶馆从早上六七点就开始营业，到下午五六点就关门了，按摩店从下午两三点开始营业，一直到凌晨还开着。虽然茶馆和按摩店都在这条老街上营生，但他们的服务对象们几乎是碰不到面的，茶馆属于老人和上午，按摩店呢，就属于年轻人和夜晚。

每天早上七点左右，我出门穿过老街的时候，老街上所有的茶馆里就已经坐满了老人了，河边的茶馆里都是带着鸟笼子边喝茶边遛鸟的老人，马路边的茶馆里都是边嗑着瓜子边喝茶吹牛的老人，熙熙攘攘的一大片。他们一坐就是一上午，非要把五块钱一杯的盖碗茶喝到没味儿了，才提着早上买好的菜慢慢悠悠的荡回家做午饭。不管刮风还是下雨，都不会阻止他们每天上午的这个喝茶活动，有次成都大雾霾，早上起来连路都看不清，我出门的时候琢磨着，这么大的雾霾天，老街的茶馆应该没什么生意了吧，结果还没走到老街，就听见一片哇啦哇啦的喧哗声，走进了一看，老人们照旧坐在茶馆的藤椅上聊着天喝着茶，周围雾霾升腾，恍然间有种闯入仙境的错觉。他们就这样，风雨无阻的把每天上午的时间贡献给茶馆，有着固定的位置，固定的茶友，有走路来的，骑车来的，开豪车来的。茶馆就是他们的朋友圈，聊国家大事，聊家长里短，聊生老病死，他们乐此不疲，生生不息。

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，我会穿过老街回到家中休息，这时候的老街又是另一番模样了。这个时间段老街的茶馆和其他小杂货铺都关门休息了，只有一个个亮着暗红色灯光的按摩店还开着，里面的门永远是半开半掩的，从侧面看进去，能看到一排按摩床，上面坐着几个穿着火辣低着头玩手机的女人，他们有的比较年轻，有的也很老，虽然脸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粉，但还是掩饰不住那毫无血色的蜡黄。每次路过这些按摩店，都能闻到一股潮湿腐败的气息，他们的门口总是湿漉漉的，总是会有女人一盆一盆的往外倒水。有时候她们也会出来，但不会直接站在马路上，而是躲在马路边的树荫下，如果看到有三三两两的男人路过，她们就会从树荫里跳到那些男人面前，搭讪他们，跟他们聊天。夏天的时候他们还会在手上拿个树枝，对着路过的车辆和男人们摇晃，以前古代秦淮河边的姑娘们拿手绢招揽客人，现在倒好，更绿色环保了，开始拿树枝了。有几次晚上我路过老街，就被突然从黑暗里跳出来的他们吓了一跳，脸被涂的惨白，还画着大红唇，染着红头发，像电影里的僵尸一样，十分惊悚。我一边气喘吁吁的逃跑，一边还在想，真该找一些网上的美妆大咖给这些站街姑娘们科普下怎么化妆，化成这个鬼样还能招揽到客人，真是苍天有眼。

老街就是这样，它破旧又狭小，但它容纳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，上午喝茶的老人，白天做生意的普通百姓，晚上招揽客人的站街女。他们共同生活在这条老街上，他们互不干扰，各自遵守着各自的规则，有各自的朋友圈子，有各自的作息时间。而我，一个普通的过路者，无意间就见证了无数个老街早上的熙熙攘攘和老街夜晚的灯红酒绿。老街用它瘦小但宽广的胸襟孕育了这么多老人，女人，男人，他们互不相识，他们每天都擦肩而过。它像个长者一样，慈悲的看着这些人，纵容他们在这里成长，犯错，老去，一天又一天，一年又一年。

老街，一个听到名字就会觉得很久远的地方，不知道又有多少故事，在那里发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