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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 仙丹姐姐 迷路者们

1

这是个雄浑的大漠,黄沙一望无际,此时夜色斑驳,天空高悬一轮弯月,银辉撒落在四地。

大漠的黄沙上架着火堆,跳动的火光炙热,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,窜出一星两点的火星。

“啪”的一声,一块木块丢了进去,不停地在添柴火,然而让人感到惊异的是,添柴火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匹狼。

此狼毛色通体银白,一双绿油油的眸子泛着幽光,似乎藏着万千的东西在里面,而它的身后并没有尾巴。

在狼的尾椎骨处有一个丑陋的断痕,它的尾巴从最底处被人连根斩断,手段之狠厉。

“水……水……”狼旁边躺着的女子突然发出细蚊般的声响。

她双眼紧闭,面色通红,额前的发紧紧贴在脸上,嘴唇干燥泛起层死皮。那女子手胡乱地在黄沙中摸着,妄图能找到水壶。

就当女子快把不远处的水壶摸到时,狼突然快速抬爪,把水壶掀到一边。

随后狼身上华光大盛,在这光芒中狼竟变成了一个男子。

他一头银发披散在肩后,眉宇修长微挑,而那双眼睛是诡异的绿色,面容俊美,五官如细细雕琢般分明,然而那张脸却是苍白得过分的,仅有唇残留着一抹嫣红。

男子把水壶拿在手中,细细打量着,随后眸光一转落到身旁的女子上,那女子依旧在摸索着水壶。

看着她,狼忽然笑了。是那种冷血无情、嘲讽的笑。那男子把水壶放在自己脚边,依旧自顾自地添加柴火,并不理会十分干渴的女子。

夜色更深,四周一片灰暗,仅余一堆火堆亮着,而那女子忽然就放弃找水了,迎面朝天躺着,胸膛起伏微微喘息。

而狼忽然又来了兴致,一手拿起水壶,丢在了女子手边。

女子先是手指微微一动,随后激动地抓住水壶,躺在黄沙上张口把水往嘴里灌,却因喝得太狠猛烈咳嗽起来。

“咳咳……狼,谢谢你啊。”躺在地上的女子忽然睁开眼,在夜色中看起来分外无神,她所望向狼的方向空无一物,而真正地狼在她地另一边。

原来,那女子是个瞎子。

那俊美的男子忽然又浑身冒出光芒,在光芒中化身成了狼。

狼一步步走向女子,随后在她身边停下。它静静凝视着女子,最后竟是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,狼低头一口咬在女子雪白的颈上。

那一刻它的眸子里终于出现点东西,是恨,磅礴地恨意在眸子中流转,不死不休,那般猛烈。

狼,是十分恨着面前这女子的。

女子什么也不知,以为狼咬住她脖子只是想同她亲近罢了。

“狼啊,谢谢你救我出来。”女子脸上全是感激,摸索着抚上狼的头,摸了摸,“我叫许双竹,你呢?”

狼意料之中地没有回答,许双竹也不介意,因为狼再有灵性,也不可能告诉人它名字。

夜色深沉,许双竹靠着狼沉沉睡去,而狼这一夜眼中的恨意不曾消减。

2

翌日,大漠上空红日高照,使得大漠分外燥热,连那些黄沙都有发烫的痕迹。

现在已是巳时,狼被许双竹枕了一夜,而许双竹却依旧没有要醒的意味,双目紧紧皱着,那张温婉秀美的脸上是一片通红,像是有两团火在烧。

狼眸子中闪过丝别样的光,它抬起自己的爪子轻轻按在她额头,触手的是一片热,竟比狼的体温还高些。

狼瞬间收回手,那幽幽的目光里竟有几分嫌弃。

人真是麻烦,动不动就生病。

狼静静看了许双竹许久,最后才幻化成人,小心地把许双竹背到背上。背着她走了几步后,他又幻化成狼性,扛着许双竹在无际的大漠中行走。

大漠无边,黄沙无际,在这雄浑宽阔的地方里,狼和许双竹的人影消散在天边。

狼此时已经不知背着许双竹走了多久,总之它感觉体内有块炙热的炭火在灼烧,喉咙干裂的疼,它脚步已经虚乏,隐约有摔倒的姿势。

它虽是一头得天独厚的银狼,刻苦修行便能成仙。

可银狼一族的灵根向来藏在狼尾中,而它狼尾被断、灵根被毁,不过是半妖半人的怪物,又有什么大能耐呢?

下一刻狼终于摔倒在地,身上的许双竹也落在黄沙上,依旧不醒。

狼躺着喘息,眼睛直勾勾看着许双竹,嘴角咧开奇异的弧度,像是在笑,然而眸子中却没有暖意。

它觉得自己怕是魔怔了,竟想拖着眼前这个废物仇人去找大漠中的绿洲,找草药为她治疗伤寒。

带着许双竹,它说不定还没找到绿洲,就因脱水而亡。所以带着她有什么好处?不如一口咬死算了。

狼凶残地走到许双竹身边,眸光幽幽带着寒意,尖锐的牙抵在她脖子上,仿佛下一刻就要咬下去。

“爹,娘……爹……”许双竹忽然低声喃喃,声音沙哑,眉目紧皱在一起,通红的小脸带上几分痛苦。

狼忽然就松开嘴。

是了,面前这人已经因它家破人亡,赔掉了一双眼睛,世上再没有比活着让她更痛苦的。

它恨她,所以它希望她活着,活着才能痛苦。

狼毫不留情地转身奔向大漠,身后的许双竹孤零零地躺着黄沙上,自生自灭。

大漠燥热无比,可对狼来说不算什么。它轻而易举找到一处黄沙,幻化成人形,用手挖起来。

不过半盏茶功夫,清澈的水就从坑底溢出来,狼用手捧起,放到嘴边大口喝着,没有儒雅可言却别有一番豪爽。

水面清澈,映照出狼的人影。那张脸俊逸,而面色实是白得可怕,仿佛这人下一刻就要消散而去。

狼愣愣摸上自己的脸,眸子里深沉一片,看不清情绪。

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消散,若不是有内丹撑着,它或许早就死了吧。没有灵根的银狼就是个废物,是没有权利活下来的。

那女人呢?她应该有几十年的寿命。

想着,狼忽然痴痴笑了,嘴角的笑阴冷又残忍:“大漠危险重重,而你又生了病,不过就算你没生病也活不过三天。”

喝完水狼又投身到大漠中,化身狼形,身姿矫健,不会就窜没影了。

没有我,她会死吧。狼在奔跑的过程中忽然想,下一刻腿不受控制地拐了个弯,往许双竹的方向奔去。

大漠本来是没有多少风的,然而狼奔得极快,有无数的风擦着它耳边而过,吹乱它银色狼毛。

狼朝一个方向奔着,眸光坚定,身形飞快得只能看见残影。

它终于奔到了。

狼看着不远处的许双竹停下脚步,迟迟不肯向前。然而此时有一条赤蝮蛇顺着许双竹往上爬,在她胸脯停下伫立起上身,随后竟是张口想向她脖子咬去。

狼的瞳孔刹那间紧缩,以最快的速度奔过去,抬起狼爪一爪挥向那蛇。

银狼一族的狼爪一向尖锐,平日收在爪上的狼绒里,叫人看不出来。

它这一爪用尽全身力气,瞬间把蛇抓成两半,却也收势不及,在许双竹的脖子上留下三道抓痕。抓痕极深,殷红的血瞬间流出来。

地上的赤蝮蛇还在蛹动,狼走上前,一脚踢开蛇,低头在许双竹的脖子上舔弄,止住了血。

狼又扛起许双竹,往大漠深处走。

3

夜深,大漠终于吹来道半凉的微风,火堆上的火苗摇曳,映照下两个人的身影,正是狼和许双竹。

狼此时是人形,坐在火堆旁烤着早上那条赤蝮蛇,手脚异样的麻利迅速,不过半会就发出诱人的喷香。

狼把许双竹揽到怀里抱着,再把蛇肉取下来递到她嘴边。

哪知许双竹刚闻到这肉味就转头干呕起来,呕了半天才又重新倒回狼怀里,双眼依旧紧闭着,脸颊通红,唇色苍白。

“呵”一丝冷笑从狼嘴边溢出,他眼中是嘲讽,干脆把许双竹放在地上,自己吃起蛇肉来。

狼吃得不快,目光看着许双竹,眉头皱起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吃完肉的狼竟是化成狼形,一声不吭跑开,把许双竹丢在大漠中。

大漠的风很凉,吹起黄沙万里,迷乱人的眼睛。而狼就是在这阵风里回来的,微风吹起他的银发和白色衣袍,他的手中是几个青色的野果。

狼坐到火堆旁边,伸手把许双竹揽到怀里,把一个果子递到她嘴边。

这次许双竹没有再干呕了,反而动了动鼻子,像是在闻野果的香味,灵巧得像是一只小犬,最后竟是一把抢过野果,闭着眼吃起来。

大概是许双竹饿得极了,所以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野果,吃完后还用粉嫩的舌舔向唇,有些意犹未尽。

狼看着好笑,绿色的眼睛向上挑起,多了几分笑意。

见许双竹十分嘴馋,狼竟是起了逗一逗她的心思。

他先是拿起野果递到她嘴边,等到许双竹张口欲咬时,又快速把野果移开,让她咬了个空,如此重复了数次。

数次之后许双竹学乖了,用两只手臂缠着狼的手,不让他离开,随后一口咬上他手中的果子,没想到竟是把狼的手指也咬住。

狼顿时一个激灵,一把撒开许双竹,把自己手指抽了出来,嫌弃地用衣袍擦了擦,冷着一张脸。

十几位不速之客就是在这时到来的,身着赤红色衣服,个个面色凶狠,眼带凶光。为首的从左眼到面颊上有道斜长的疤,生得十分丑陋,却又别添几分狠厉。

“狼,你这就不好了,我们本来是相互得利,我替你灭了仇人全家,你把这小丫头留给我,结果你居然带她跑了!”为首的道。

“我什么时候答应把人留给你?”狼反问,面色寡淡,看不出喜怒。

就在双方僵持的一瞬间,狼突然把旁边的许双竹背在背上,转眼间化成狼形,一步跃出他们的包围圈,转身就是要走。

“抓住它!”为首的下令。十几个人瞬间如鬼魅般奔着狼而去,手中各持冒着寒意的匕首。

狼独自一人可以把身后这些人远远甩开,可身上带着个许双竹,顿时有些手脚不便,很

快便被追上。

那群人凶狠,抬手便是一刀向狼刺去,刀入血肉,刹那间便划出大道口子,匕首上带上殷红的血。

狼吃痛,朝天嗥叫一声,顿时调转方向一跃,朝大漠另一个方向跑去。

跑到一半就没有路了,身后是一道长长的斜坡,好在这斜坡上都是黄沙,就算掉下去也没有什么伤害。

狼放下许双竹,让她顺着斜坡滑下去,自己则转身直视着不断靠近的的人。

4

狼被十几个人围着,面上却不见丝毫害怕,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都是寒光,深不见底。

“去死吧!”有人大叫,拿起手中的匕首向狼刺去。

狼露出森寒的尖牙,向上一跃,踩着那刀尖扑到那人背后,伸出狼爪狠狠一抓,随后落到地上。

而那人似乎就有些惨了,疼得摔倒在地,左右翻滚,腰上的伤口深可见骨,鲜血直流。其余人见此,眼中都对狼有了几分警惕,不肯轻举妄动。

狼却无心与他们纠缠,张开牙齿转头就向其中一人的手咬去。

“啊!”那人惨叫,匕首疼得落在地上。

这时其余人却扑上来,拿着匕首就往狼背上划去,狼余光见此,立马松开那人,退后几步躲过这一刀。

狼俯下身子,蓄势待发,随时准备攻击。“嗷呜!”它冲天大叫一声,退后两步,从地上一跃而起,飞扑到空中,一把抓过其中一人的脸,那人被抓得鲜血淋漓,而狼却平稳落地。

剩下的人似乎也怒了,相互对视一眼,一起向狼冲去。

寡不敌众,狼还是被匕首划了几刀,殷红的血染红它银色的毛发,像是从烈狱踏出的恶人,眼中尽是嗜血的杀意。

狼似乎魔怔了,不计后果地撕咬着身边的人,哪怕在撕咬的同时,身上落下了千刀万刀,哪怕身上伤痕累累。

转眼间,十几个人尽数被杀死,脖子上都有一道见骨的伤。

“嗷呜”狼冲天嗥叫,转头看向为首的那人,眸光阴凉,尖锐的牙齿上还带着鲜血。

那人也同时看向狼,用手不停摩挲着那泛着寒光的匕首,目光阴冷嗜血,脸颊上的疤痕格外凶狠。

不知是谁先动的手,总之眨眼间两道身形就纠缠在一起,不死不休。

那带着寒光的匕首擦着狼颈间而来,狼却踩着那人的脸在空中一跃,转身躲过。然而那人岂是肯轻易放弃的,手腕一转,匕首反倒往狼左腿刺去,狠厉又果断。

狼躲闪不及任由自己被刺伤,却在一瞬间扭头,张口咬上那人的手臂,生生撕下块血肉,随后转身就拉开同他的距离。

一狼一人对峙起来,人向前一扑、狼向前一跃,两道身影又纠缠在一起,刀影无数,牙口无情,谁也不肯输谁。

最后一击间,那人的匕首从狼的脊骨划到后背,皮开肉绽,腥稠的血染红了整片银毛,红白相称,竟像雪地中展开的红梅。

而那人,从左眼开始脸颊上贯穿了五道抓痕,每道伤痕不住地往下流着血,鲜血淋漓,活像冤死而回来索命的鬼。

“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?”那人死死盯着狼,突然嘲讽地笑起来,问:“还是你以为,她会原谅你?”

那人大笑着走进大漠,狼没有去追,只是看着他,目光中一片复杂。

5

斜坡黄沙边

许双竹好像又回到了七八岁那年,那时正值夏时,扬州的风光正盛。

许双竹所在的许家是扬州有名的富商,许家有名不只是因为有钱,也是因为许双竹那个什么也不懂的许家大小姐。

徐家的后院有棵高大的柳树,垂柳依依,柳条正巧垂在许双竹的窗前。那时她总爱站在窗前,伸手摸窗外的杨柳,看窗外同岁大的人嬉戏玩闹。

只是她感受不到杨柳叶的存在,也听不到窗外那群人的欢声笑语,她许双竹从生下来就是个怪物,听觉、嗅觉、触觉她全都丧失。

刚开始许家老爷和许家主母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反应迟钝,等到发生了一件事他们才惊

觉自己女儿的不同寻常。

那大概是扬州最冷的隆冬,满天的飞雪覆盖了整个扬州城,所有的扬州百姓都待在屋里不肯出去。

在这样的隆冬里,许家的众人自然也是怕冷的,于是命下人在屋里烧了大盆炭火来御寒。哪知端炭火的那下人行色匆匆,光顾着看前方而忽略了身下长得矮小的大小姐。

于是两人就撞在了一起,铜盆里的炭火纷纷倒出撒在许双竹手上,然而她不躲也不避,被烫伤了也不哭闹。

正是那年,许双竹的手臂上落下了几道丑陋的烫痕,后被药膏擦好。而那位丫鬟则被大打五十棍丢出许家,自此没见过。也正是那年,许家的人都知道自己家小姐不正常。

后来许家老爷为了自家女儿请遍天下有名的大夫,却终是无果而终。

直到许双竹十岁那年,事情才出现点转机。

那时的吴国君主不理朝政,天下纷乱四起,瘟疫盛行、战火绵延,百姓苦不堪言,然而扬州唯独是个例外。

扬州的人在乱世中依旧悠闲自在,甚少受到战火、瘟疫之苦。于是一时之间,扬州成了吴国所有人都想要去的地方。

那日许家老爷外出行商办事,一开门便看见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倒在许府外。那老者白发苍苍,面容暗沉尽是些血污,手臂裸露的皮肤可看见大量的脓包。

许老爷心知这人得了瘟疫,不想管他,正欲叫下人抬他到别处去。

可那人忽然醒了,用一双浑浊的眸子看着他,费劲地开口:“救我……我可以自己治瘟疫。”

许老爷想,他既然可以治瘟疫,那么小女的病是不是也有救了。于是命人把他抬了进去,丢到许府。

而那人果然如他所言,不过一月他就医好了自己所患的瘟疫。于是为了感念许老爷的救命之恩,他特意提出要为许双竹看病,许老爷大喜,连忙领着他到了许双竹的厢房。

那老者伸手为她把脉,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,道:“小女这不是病,是命,不可医啊。”

许双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,也不知他们所想,只是用一双干净澄澈得眸子盯着两人看。

许老爷却突然掩面,面色沉重地给老者跪下,恳求道:“老者只要能医好小女的病,我这万贯家财你便拿去吧,若你要其他东西,我也必定替你取来。”

老者扶起许老爷,道:“却有一法,此法荒诞,怕是有些困难。”

“有方法便好,有方法便好。”许老爷连声念道,“敢问老者为何法?”

“你且去寻一头通体银色的狼,将它尾连根斩断,剔除皮毛把肉熬成汤,将汤给小女喝下即可。”

许老爷不知是真的没有法子治好许双竹的病,老者说的方法早已不是治病,而是逆天改命。

古术有言:狼有一族通体银色,得天地之厚爱,可修炼成仙,食其灵根者,逆天改命。

当日晚许老爷就带一堆人出去了,没有说去哪。直到三月后,许老爷才狼狈地回到许府,而当初跟随着前去的人无一人归还,全都丧命在路上。

再后来许家大小姐的病一夜间好了,性子开始变得明朗起来,加上面容美艳、浑身一股诗书气,一下子就成了扬州上门提亲人最多的女子。

6

梦着梦着,画面突然变了,变成了许家家破人亡的那夜。

那夜许双竹还在屋里歇息,许家那时只有她娘在,而许双竹的爹早在一月前就出门行商,至今还未归家。

夜晚许府大门紧闭,一轮弯月高照在许府上空,周围却无一颗星辰,别样的孤寂,就连撒下的银辉也透着几分寒凉。

此时忽然有人重重拍了许府大门,一声一声的敲门声在夜中响起,着实有些瘆人。

“谁呀?”一丫鬟小声且惶恐地询问。

那敲门声先是停了一下,随后又锲而不舍地响起,一声比一声大,仿佛要砸了这门。

丫鬟怕惊扰许府的人歇息,就把门开了一丝缝隙,想看是谁在敲门。

然而门外的人力道十分之大,猛地就推开门,把门后的丫鬟震得后退两步。一伙人大大咧咧进了许府,面容凶狠,身着红色长袍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。

“来人啊,进贼了!”丫鬟大叫着,转身就跑,还没等话说完她胸口忽然一痛,低下头,竟是发现一柄长剑从她胸膛穿过,剑尖的血滴落在地。

丫鬟睁大眼睛倒在地上,突然间发现除了一伙人外,还有一只断尾的狼进了许府。那狼别有灵性,绿色的眼睛仿佛藏着万千仇恨。再然后丫鬟就死了,死不瞑目。

那一伙人进了许府,就开始大肆地砸东西,院里名贵的花卉、行廊上摆放的瓷器,通通都遭了秧,噼里啪啦被摔在地上。

“干什么的!”听到动静的下人都跑出来,厉声指责,却是被那一伙人用刀架着送到许府的大堂蹲着。

随着夜色越来越深,被带进大堂的人不断增多,若是有不从的,直接就地杀死,到最后竟是连许母都被抓来了。

许母是京城里养出来的大家闺秀,行事端庄冷静,此刻就算是被抓了,眉宇间也是一片淡然,面色从容。

许府的人顿时找到了主心骨,纷纷向许母身边凑近,哭诉着问:“夫人,这可怎么办啊,老爷还在外行商,我们一众下人和夫人一介女子,能耐这些强盗怎么样?”说罢竟是垂起泪来。

“闹什么闹。”那一伙人中有人斥责,于是许府众人只好闭口不谈,个个神色凄然,唯有许母低头,不知在想些甚么。

没过多时,穿着白色里衣的许双竹就被带来了,她神色也有些淡然,眉宇间竟是冷漠疏离。

看到许母的那一刻,她开口正想要叫一声“娘”,却被许母用眼神制止,目光冷厉。于是许双竹只好把到嘴的话咽下去,就在门边蹲了下来,余光里时不时看向许母。

“谁是许家大小姐?”

“我。”许母站起来,淡然从容,大义凛然。而许府的下人都面面相觑,也没开口反驳许母。

可为首的不是个傻子,许母身上历经岁月磨折才有的的气度,又怎是才年方二十的许小姐具有的。

他顿时大怒,面目有些狰狞,带着疾风的一巴掌向许母扇去:“我再问一遍,谁是许家大小姐。”

许双竹刚想站起身承认,却被许母一个眼神逼回,于是低头不语。

为首的见许母不说话,也知道问她是问不出结果的,于是转身一剑刺向他身边的人,鲜血洒在地上,殷红万分,也吓傻了一干下人。

“不是说吧,那我就一个个杀,杀到你们肯说为止。”

剑起剑落,取走的都是条人命,一个个的下人倒在地上,死去的面容上尽是惧怕之意,有人怕了,站起身来:“我知道许小姐是谁。”

许母闻言,身子踉跄了一下,满脸倦容地开口打断:“别杀了,我告诉你。”

说完她一步步向许双竹走去,像真的要供出她。然而许母却是快速拽起许双竹的手,把她从大门推出去,自己则紧紧扣住门,大吼:“走!你院子有个密道,顺着密道走,不准回头。”

许双竹当真没有回头,每一步都跑得心如刀绞。

她没看到身后的许母死死扒住门,哪怕那伙人一刀刀刺进她身体,哪怕到死拉住门的手也不肯松开。

一介女子,力道竟可以大到如此地步。

7

许双竹躲在密道里过了一夜,一夜垂泪,双目间尽是红肿。而在这一夜间,许府被屠,家破人亡。

翌日

“出来吧,别躲了。”为首的领着一伙人站在密道入口的不远处,随后一具尸体如丢废物般被丢到地上,正是许母。

许母双目紧闭,存有血污的脸上是淡然之色,她身上的白色衣裳已被血沾染,而背后更是像直接浸在血里一般,满后背都是殷红的血。

许双竹顺着缝隙看出去,满目哀凉,整个许府似乎只闻女子悲痛欲绝的哭声。

“怎么,还不肯出来?”为首的挑着眼,左脸上的疤痕也跟着一动,像丑陋的蜈蚣在他脸上蛹动,别样地让人生寒,“如今你爹死了,娘也死了,你个不孝女不下去陪他们?”

随后密道外发出阵大笑,声声刺耳,在这笑声中几只犬被牵了出来,见到许母的尸体就忍不住扑上去。

许双竹在密道里看得撕心裂肺,头不住地撞向密道的墙,面颊上全是泪珠,她低声喃喃:“为何要这般,为何……”

“这样,你要是吃了这药,然后再自己走出密道,我就放了你娘。”为首的道,眸子闪过丝狐狸的奸诈——吃了这药他才更好控制许双竹。

“好!”她哆嗦着唇费尽力气才吐出这番话来。

为首的走到密道前,俯身把一个细小的白瓷瓶放下。许双竹把密道推开个缝隙,伸手去拿,却是被为首的一脚踩住手,用尽力气碾压。

许双竹自恢复触觉后,从未受过这样的苦,那白皙纤长的手指顷刻间被踩成通红,十指连心,手痛得像被斩断一般。

等折辱够了,为首的才不紧不慢收回脚,看着许双竹把药拿进洞里。

许双竹一口吞下药,拉着密道门就要打开,然而用了极大的力气门却是纹丝不动。她不肯放弃,一下又一下拽着门,然而门却从未动过。

她哭着拍门,用头撞门,一声又一声哀求:“你开门啊,你开门……”

为首的却没那么躲耐心,既然许双竹不出来,那就别怪他心狠。他拍拍手,属下立马把牵犬的绳索松开,几只狗兴奋地扑到许母身上。

许双竹在缝隙里看着,泪水掩住了她的视线,看到的只是一片白茫,随后她什么也看不到了,那伙人毒瞎了她的眼睛。

看不到却仍能听到声响的许双竹开始干呕起来,她摸索着跌跌撞撞逃出这里,想忘记那些让人绝望的画面。

她是一介女子,什么也不能做。

许双竹在密道里走了三日,密道尽头是滚烫的黄沙,她躺在黄沙上一动不动,在这无际的大漠中昏了过去,伤极攻心连夜发起烧。

她再次醒来是因为一阵颠簸,她伸手摸向身下就发现是柔软的毛发,这时狼正巧冲天嗥叫:“嗷呜。”

她醒了,被一只狼给救了。

8

黄沙斜坡边

一阵凉风吹来,满身是冷汗的许双竹忽然被冻醒,眼角有未干的泪痕。她伸手摸索,竟是没有摸到狼的身影。

许双竹忽然有点慌了,踉跄着站起身,手在空中虚晃,叫着:“狼,狼。”

“嗷呜!”狼站在黄沙坡顶嗥叫一声,表示自己还在。然而下一刻它却双眼一闭,腿脚一软,直碌碌地滚了下去,滚到许双竹脚边。

这一瞬间,许双竹忽然闻到了浓郁地血腥味,如此令人害怕。

她脸霎时白了两分,唇角哆嗦,她慢慢蹲下身,手摸到狼的银毛,触手的却是一片黏稠。

“狼。”许双竹先是轻声叫了声,随后声嘶力竭,声音刺耳,“狼!”

“狼,别睡,我们去找大漠的绿洲,别睡。”许双竹一遍遍念叨着,手不停地抚摸怀里紧抱着的狼,跑着它一步步走得艰难。

大漠中孤月高照,把许双竹的影子拉得斜长,最后那道身影同怀中的狼一起摔到黄沙上,不再起身。

绿洲

许双竹躺在床上,眉目蹙了蹙,随后睁开眼,睁眼的同时就听到一阵话语声。

“你跟着人姑娘干什么?还受了如此重的伤。”这是一位老婆婆的声音,老婆婆的对面是一头银发、面容绝美,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。

男子眉眼淡淡,漫不经心地望向老者:“我跟着她,自然是保护她。”

老婆子脸上满是深深的皱壑,一双眸子看似浑浊却清明的很,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狼,随后嗤笑:“你狼尾被断、灵根被斩,而屋内那姑娘命途明显被改过,你敢说这中间没有联系?”

狼的眸子渐渐眯起来,尽是被人踩中痛心之处的寒意,他道:“没有联系。”

“呵,没有联系?那姑娘和你非亲非故,却为何把满身是血的你的真身抱在怀里?而你跟着她怕是为了取回你自己的灵根吧!”

前面地话许双竹确实是听得一脸糊涂,可此刻她忽然就听明白了,再联想到她病忽然一夜之间就好的事,就什么都猜到了。

原来它是狼也是人,原来许双竹曾在许府被屠那日见过它,它那时跟在那伙人身后,眸光森寒。

原来它狼尾被断是因为她,原来她家破人亡是因为它。

许双竹忽然就笑了,身形踉跄着走出去。

狼看着她狼狈的模样,眉宇皱了皱,问:“你听到了?”

“是。”她答,随后她望向一个无人的方向,“婆婆,请问怎样取出灵根?”

由银狼亲自取你手腕血饮下,不过姑娘,取下灵根的过程你会感到极大的痛苦,而你原本该是怎样的命就是怎样的命。”

许双竹点头,摸索到了狼身边,把手腕露出往上抬,凑到狼嘴边。

狼避开,面上有些恼怒,问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既是我欠你的,那便还你吧。”

老婆子自觉地退了出去,掩上门,把屋子留给两人。

狼看着许双竹眉宇间的倔强,略微皱眉,终是无奈地道:“你不恨我?”

“恨。”恨之入骨,恨他在弄得许家家破人亡后,又可以义无反顾对她好。想到此处,许双竹面色刹那间煞白,胸口传来一阵绞痛,当真是痛到骨子里。

狼似乎没有看到她的痛苦,面不改色地扶着许双竹走到床边坐下,不知从哪掏出把匕首,往许双竹手腕上一划。

许双竹只感觉手腕一痛,随后也不知,倒在床上。

一盏茶的功夫,狼走出屋子,惨白的面色终于多了点红润,他道:“照顾好她。”

“你不后悔?”老者反问。

狼不回答,唇角挂起抹笑,化生成狼形跑出院子,它身后依旧没有那条尾巴。

屋内

许双竹醒了,神色淡然,她又成了那个听不见、摸不着、闻不到的怪物。而狼,也终于取回自己的灵根,修炼多年便可成仙了吧。

9

许双竹对新生活适应得很快,在绿洲生活的一个月里,她日日都到山上采些植物,因为她不能分辨出东西来,所以有的是无用的杂草,有的具有药性的草药。

这日她照常去山上采药,也不知怎么就踩到块石头,一瞬间摔在地上,而血腥味弥漫在她鼻尖。

她心道:哪里来的血腥味……

下一刻她却愣住了,脸上不知是哭是笑,低声喃喃:“我不是嗅觉、触觉、听觉尽失吗?哪里来的血腥味,哪里来的……”

仿佛是应正许双竹的猜想,她忽然感到手肘传来细微的疼痛,耳里忽然传来悦耳的鸟鸣。

许双竹怔怔地流泪,而原本失神的双目突然巨痛起来,苦痛过后她看到了山中的景象。

树木繁多、枝叶青翠,有鸟儿逗留在枝头,各色的花开在路边,姹紫嫣红。

然而再美的景色却是无人赏,连心都丢了,又何来的其他景色。

许双竹踉踉跄跄跑回屋里,双眼通红,然而她看到的不是个老婆婆,而是十岁那年为她医治的老者。

“他呢?”

“他啊,把内丹给了你。自己却同当初灭许府满门的头子同归于尽,掉进悬崖摔死。”

许双竹愣愣地笑了,笑得跪倒在地,问:“我这不是病吧,是命。你呢,当初为什么要提出帮我逆天改命的方法。”

“我?”老者笑,“我不过是报了当初许老爷的搭救之恩。那只狼断尾确实是我的错,可这内丹是他自愿给你的,是他为了医你的眼睛给你的。”

屋外夕阳残红,仿佛唱着一曲长歌,字字泣血诛心。

她要等的人再不会回来了。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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